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,下面是阴森森的教学楼,在某个寝室,学生们热火朝天地斗着地主。其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,项带校牌,手摸一柄晾衣杆,门神似的戳在寝室门边,幽怨地隔着窗看着值周老师离去。他悄悄松了口气,刚想加入阵营与室友同流合污,那老师却将身一扭,又势在必得、意气风发地走了回来。
这少年便是我。
我大惊失色:“!!!来了!他来了请闭眼!!”
但室友们仍然专注于手中的卡牌。无动于衷如世事不变。
直到那脚步声愈来愈近,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翻身上床闭眼装睡一系列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,只剩我一人直巴愣登跟一堆扑克面面相觑。
说时迟那时快,我急中生智,一个大马趴瘫在了那对卡牌上,气若游丝地捂着腰哼哼:“嘶……哎哟……”
我 摔 我 自 己。
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定吓到了值周老师。他推开门看见此情此景,一头雾水打着手电筒照着我,“你干什么?”
“我从床上摔下来了……”我刚想可怜巴巴地跟老师来个美丽的对视,结果差点被那手电筒的光线晃瞎眼。
高啊,太高了。这手段,这舍生忘死舍己为人的精神,我的室友一定会为之潸然泪下的吧。
下次要好好诓他们几餐好的。
我沾沾自喜。
我洋洋得意。
我自我升华。
我自我膨胀。
值周老师姓肖,叫肖战,也是我们的副班,平时温文儒雅一副书生样,白白净净的并不会跟谁红脸,所以我们都挺喜欢他。
但喜欢他不代表不怕他。
我感到扑克牌在跟我一块儿发抖。
肖老师弯下腰,朝我伸出手:“快起来,地下脏。”
他刚接我们这个班两个星期,按理说我这个碌碌无为但兢兢业业的学生他应该不会太熟悉,顶多知道个名字而已。
我:“老师我起不来。”
他皱着眉看了看有多重防护在床上蹦迪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上铺,语气中却是疑惑与惊讶。
“哎。小陈同学,你平时文文静静的,怎么睡觉这么闹腾?”
“我……梦,梦游……”
为了把戏,把痛感演的像一点,我带着颤抖不休哼哼唧唧的语气,带出了一声刻意压低的、吃痛的惨叫——“啊——”
肖老师还想说什么,就听见厕所里传来一阵冲水声,阿道夫洗发水的清香随着开门的动作扑鼻而来。
我室友王一博拿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,吸拉着拖鞋,忽然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戳在原地。
他眉目清冷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,让人看着就想避而远之。
但是……
我不知道要不要把他跟肖老师美丽的际遇说出来。那可有点羞耻。
算了。
就听说王一博跟肖老师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王一博每周骑着他那大摩托突突突来学校,后座上就装着我们肖战老师。
肖战老师还特别关注我们寝室,常常提着一大袋零食或者鸡零狗碎的日用品光顾。零食是寝室的饿死鬼人人有份,日用品就是只属于王一博一个人的。
他还经常在王一博面前絮絮叨叨跟妈似的,说你要记得洗衣服啊,跳舞又扭到脚了吧,你看看你作业犯了什么低级错误。
王一博就从善如流地一低头任其数落。
然后肖战止住话音,王一博就说:“肖老师吃夜宵吗?”
……
你说这对子师生,在班上也没什么多余的交集,怎么在寝室就尽撒狗粮呢。
而现在。
王一博看着我跟肖老师那羞涩的难以启齿的姿势,神情不由得一僵。
我的心都快要吊到嗓子眼了。
我没有。我不是。虽然说肖老师长得很好看但我不可以!!!
王一博你放心!!!
肖老师很尴尬地干咳一声,无视了我颤颤巍巍对他伸出的手,走向王一博:“你大半夜还洗头?”
王一博毫不避讳地答道:“出了点汗。热。”
然后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。
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扑克牌拢到一团,轻车熟路地发射到一号床底下。
“热也不能违纪啊。”就听见肖老师道。
我可以脑补,他说这话时眉梢一定微微上扬,眼神一定温柔似水,因为他语气里带着难以遮掩的无奈。不是那种做错了千篇一律的数学题的无奈,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莫名让人感觉有点暧昧的……宠溺。
靠!我在想什么!
王一博擦着头发,眼角带笑。“那您要给我什么惩罚?”
我觉得我一定魔怔了。我跟王一博同窗一年多,虽然不算太熟悉但也在语文默写英语听写的时候互相扶持过,凭他那生人勿近的气质,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对一个才认识两个星期的数学老师露出这种眼神。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、会心的笑意,就那么明目张胆地荡漾在里面!
这太反常了。
我才高二,我才高二。
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脑补了。
这是狗血都市爱情剧?
还是小清新双向暗恋校园日常?
年下?还是年上?
就在我胡思乱想这么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时候,肖老师拉过王一博的手,郑重其事地拍了拍,妥协道:“算了,放过你吧。”
“下不为例。”
他转过身刚想离开,忽然被地上趴着的那个梦游摔下床的“伤患”绊了一个趔趄。
我吓得跟不倒翁似的戳了起来。直挺挺在肖老师面前来了个稍息立正。
“……你没事了?”
“没事,肖老师一路走好!”
肖老师绽开一个惯有的和煦微笑,然后跟我说:“以后睡觉小心一点。”
“好的,肖老师你也是!”我意味深长地说。
我看见肖老师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。
他走后。
我那群临危不乱如死尸的室友活过来了,他们爆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欢呼,然后不怕死地又把三国杀搬了出来。
王一博淡淡地看着我们闹腾,然后插上耳机,爬上上铺。
“哎王一博你头发没干就睡觉?”我问。
王一博冲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。
我愣住了。
我看见他手上有个小纸条。
那是肖老师悄悄塞给他的。我刚才看见了。
但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。
就看见王一博那嘴角啊,狂他妈上扬,上扬到一个特别温柔的弧度。
扑克牌静静地躺在挤满灰尘的床底下。我们是安全的。安全的。我想。
但是王一博同学大概就没那么幸运了。
第二天。
肖老师利用作业课的时间,给王一博当着全班人的面以半夜洗头为由来了个通报批评。
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,冲王一博一招手: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就在我们班同学窃窃私语王一博要喝龙井还是铁观音时,我在心里暗笑他们的庸俗。
只有我才搞到了真的。
-
“王一博呢?他没来吃饭吗?”
“看见他跟他们副班出校门了。”
咱也不敢说,咱也不敢问。
TBC